行动由陆健儿之父、陆永明师长负责。
因为在给督理大人煽风点火的过程中,陆大公子实在是出力不少,马秘书长本来无意得罪连毅一派,全是因为从陆大公子那里收取到了足够的好处,才勉为其难的帮了陆家一把。
陆永明师长也很乐意接下这桩差事,一是他对连毅也有意见,二是想要向督理大人示好——督理大人年少有为,近来越发的奋进,有了点要大鹏展翅的苗头,所以陆师长决定对督理好一点,万一督理将来成了大总统,那么自己也好弄个三省巡阅使什么的当一当。
自从曲亦直下了大狱起,金玉郎就一直很兴奋。
他觉得自己成了好莱坞惊险电影里的男主角,兴奋得甚至忘记了仇恨,单只是心慌慌。
这是一场连环计似的借刀杀人,他拿陆健儿做刀,目的是要杀金效坤;陆氏父子要拿霍督理做刀,目的是打压连毅、顺带着向督理大人表一表忠心;霍督理则是要拿金效坤做刀,给连毅和陆军部一点颜色看看。
金玉郎并不了解全局,也没有兴趣了解,这些天他几乎是住在了陆家,兴高采烈的观察着所有风吹草动。
他想象自己是一颗小石子,“咚”的一声落入静潭之中,砸出一朵浪花,和一圈圈的涟漪。
涟漪越扩越大,整片湖面都被扰动、不能幸免。
而他这颗小石子,已经无声无息的沉到了潭底,不留痕迹,不负责任。
躲在潭底一样寂静深沉的陆府里,他问陆健儿:“他要是一直躲在租界里不出头,你们怎么抓他?” 陆健儿来回溜达,且踱且答:“他犯了大罪,租界当局有义务把他交出来。”
“名下的报馆乱登文章而已,罪过有那么大吗?还能惊动租界当局?” “他的罪名可不是这个。”
陆健儿,相当罕见的,向他微微一笑:“他的罪名,是走私烟土。
这个罪可不小,杀头都够了。”
金玉郎恍然大悟:“这个罪名可以用?不怕得罪连毅?” “我们奉命行事就是,怕也轮不到你我来怕。”
金玉郎笑了起来,笑得有气无声,肩膀直颤,等到笑过劲儿了,他才说道:“这里头没我,只有你们。
不信你查去,看看里头有没有我的事?” “那篇文章,不就是你动的手脚?” 金玉郎一摊双手:“文章是曲亦直写的,稿子是排字房小徒弟拿去印厂的,和我还是没关系。”
“既然一切都和你没关系,那你这些天留在我家里做什么?你回家去吧。”
“陆兄,你真没意思,我这么说,是想让你夸我聪明,结果你可好,不但不夸我,还想撵我走。”
“你若是不把这话说透,我还可以算你聪明;可你肤浅至此,我还没问你,你就把心里话全讲出来了。
这么一点点的城府,你怎么还好意思自夸自赞?” 金玉郎笑道:“我当然是比不了你,可我有一点好,就是傻人有傻福。”
然后他换了话题:“你说,曲亦直会死吗?” “你希望他是死还是活?” “当然是希望他活着了,我和他又没仇。”
陆健儿踱到了金玉郎面前,停了下来:“错了,他应该死。
他一死,死无对证,你和这件事情,才算是彻底的没了关系。”
金玉郎垂眼盯着地面,微微蹙了眉头,做了个思索的姿态。
后来他拧着眉毛一歪脑袋,自己笑了,仿佛是没想明白。
“我听你的。”
他说:“反正,你比我懂得多,听你的不会错。”
然后他对陆健儿一笑,笑得非常天真甜蜜,因为忽然心虚,怕陆健儿把自己也杀了,虽然好像自己算不得什么“证”,对方完全没理由杀自己。
况且自己若是死了,他上哪儿接收金效坤的遗产去? 陆健儿这时又问:“你真不用回家看看去?” 金玉郎连连摇头,表示自己绝不回家——他怕自己一见傲雪,会忍不住笑出声来。
等金效坤当真进了大牢,他再回去对着傲雪大笑吧。
况且,现在他也舍不得离开陆健儿,陆健儿真是个宝贝,几年不露面,一露面就帮了他一个天大的忙。
就因为这一点,他现在是发自内心的喜爱这位老朋友——不是虚情假意,是真的喜爱。
他愿意留下来,陆健儿也没意见,正好他这个家庭气氛沉闷,偶然来个活泼的朋友小住几日,他也能够得些陪伴和消遣。
两人达成共识,正要继续笑谈,哪知陆家的丫头进了来,说道:“大少爷,金先生家里打来了电话,要找金先生说话呢。”
金玉郎摆摆手:“就说我不在,出去了。”
陆健儿推了他一下:“这样不好,现在都知道你哥哥那里出了事,你对家里太过冷淡,看着不像话,反倒容易招人怀疑。
电话你该接就接,一个女人,你还应付不了吗?” 金玉郎倒是肯听他的话,依言出门,到外间屋子的电话机旁抄起了话筒:“喂?我是金玉郎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