旁人不知宋楚平身份,温萦柔却知道他是摄政王。前些时间她早就听闻,西南战事吃紧,摄政王率兵三万,快马加鞭去往西南增援去了。
西南的匪寇悍猛,不然朝廷也不会半年都拿不住那匪首,不知宋楚平这次,否像往常那般平安归来。
她心中确是担心的,又觉着己矫情。本就已经拒了他,又将他的安危时刻放在心中,这算是怎回事?
更何况,若是摄政王战胜归京,那定然是锣鼓喧天,列兵进城,如此方安抚人心,又怎会第一时间到对面的茶馆来望她?
她如此心焦,倒像是太将己当回事了。
思及此处,温萦柔敛了心思,一脚跨进铺门的霎那,脸上挂上了几分笑,安心开始打理生意。在铺中迎来送往便是一天,酉时三刻,温萦柔敲着算盘将日的盈余算清楚,记入账簿之后,这才扭着脖子,一脸倦容踏上了回程的马车。
马车才行到街面,便又有个卖小食的妇人迎了上来,递上手中的葱油饼,一脸殷切道,“姑娘不妨吃个饼子垫垫肚,这饼子不贵的,旁人都卖三文钱,我才卖两文钱一个。”
寻常的商贩,这个点已经收摊回家了,留在街道上操持的生意的已经没有剩几个,见这妇人是个勤奋至极的,且瞧着她将袖头挽起,一副干练的样子,身旁还跟了个九岁的男孩,那孩子貌似有些痴傻,满身成灰,斜着眼睛拽着妇人的衣摆。
温萦柔到底懂了侧影之心,命车内的丫鬟取了文钱,买了一张葱油饼。随手递给了丫鬟吃。眼见那妇人又去向他人兜售,接过被一莽汉不耐烦地猛力推搡在地。
“娘!娘!”那痴眼泪鼻涕全都流了来,忙上前去搀扶那妇人。
谁知那莽汉瞧都未瞧一眼,便径直离开了,妇人吃痛,似是伤了腿脚,再也站不起来。
丫鬟嚼着葱油饼,一面啧啧道,“小姐,这妇人真真是不容易,如天也快黑了,她瘸着腿脚,不知何时才走回家。”
丫鬟说得有些道理,温萦柔瞧那妇人一个劲地安慰痴,这舐犊情深的情景,亦让温萦柔有些不认。她到底让车夫停了车。
“娘子讨生活不易,如又伤了腿脚,行走不便,敢问娘子家住在何处?若是不远,我倒顺道送你一程。”
那妇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,踉跄着站起身来,忙摆手道不敢,“姑娘的车架这般漂亮,怎让我这般的粗人沾污了?更何况这孩子浑身上脏得很,还是在此多谢姑娘美意。”
这妇人越是如此说,温萦柔便觉得她越是知礼识趣,心生了几分好感,她柔然笑笑,“顺道带你一段而已,哪有什脏不脏的?你只管报你家在何处便是。”
“如此,便深谢姑娘了。我家住在云山村,离京城着实有些远了,若是姑娘不顺路,那定然不必勉强。”
云山村是个比田柳村好不了太多的地方,住的大多是些穷苦百姓,温萦柔一听,瞬间便想起了当初还未进摄政王府前,温家的潦倒时光。
温萦柔点点头,“顺路的,你先上来,待我归家后,再由车夫送你回家便是。”
妇人忙不迭地谢过,然后麻利地将己与痴身上的成土拍干净后,这才爬上了车架。
然后一把将那痴扯上来,让其坐在车夫旁,唬道,“姑娘好心,咱不不识好歹,你日在地上滚了不止五个来回,便乖乖坐在车外,待回家了,娘再给你煮稞稞吃,听明白了?”
那痴将嘴角的水一抹,“稞稞,稞稞,三听话,三要吃稞稞。”
交代好这些,妇人才坐进了车架内,嘴上不住地感谢,“日算是遇上贵人了,不然我拖着孩子,怕是要走到后半夜,才到家。”
车夫吁地一声赶车,车架绝尘而去,在地上撵了两道辙痕。
丫鬟小地嚼着葱油饼,称赞道,“娘子你这饼做得真好吃,我家姑娘平日里从不买这些吃食的,也从来不尝这些,日许是闻到了这般的香味,这才想着买一个尝尝呢。”
温萦柔也点头赞赏,“确实不错,不过只怕在这条街不太好卖,以做些精致、好入的点心吃食才好。”
这话说得很为妇人考虑。葱油饼虽然味道不错,且适合百姓的胃,饱腹感强,但入脂粉店铺的大多是些贵女,她日常的吃用,哪样不是家的大厨精心烹制的,樱桃小一吞食的?所以,这个建议是极其适用于这个妇人的。
妇人却并不显得很热络的样子,嘴上应对几句后,两只眼睛往车架内瞧个不停,“哎呀,这车架外面瞧着精贵,里头更是好看,尤其是那边角的炉子雕得都这好看,肯定是废了不功夫。”
丫鬟笑了笑,“那是然,我家小姐是最会挑东西的,那多贵女来铺中,都夸店中的装潢贵气中又不失雅致,就连端茶杯的木盒都别具一番风格……”
温萦柔做过丫鬟,深知丫鬟要守的那些刻板规矩,所以当了主子以后,也是个不拘着人的主子,所以没有在店铺中时,人便活泼许多,温萦柔倒是喜欢看见如此。
丫鬟还在絮叨着“还有,娘子啊,我家脂粉店最近正要推一款,针对于平常百姓也用的脂粉,价格不像如卖的那高,娘子你手上若是有闲余了,也来咱店中光顾一番,到时候找我就行了,我定然给你便宜一些些……”
此时“哐啷”一声,马车一个急刹,车内的女眷齐齐朝前磕去,幸好丫鬟将手中的葱油饼一扔,稳稳扶住了温萦柔。
丫鬟杏目瞪了起来,朝外面嚷了一句,“车夫这是如何架车的,若是伤了小姐如何担待得起?!”
车夫并未搭话,马车在这乍然而的意外后,亦开始一如往常行驶起来,是不过比开始快了许多,车夫似是在架着马车狂奔。
丫鬟还在冲外头嚷嚷,“慢些慢些!当心惊扰了行人!车夫日是怎回事?”
温萦柔却觉得哪不对劲了起来,她脑中电光一闪,拉起窗帷一角往外瞅去……
果然!这并不是走惯了的回家路程!
温萦柔回头定定瞧着妇人,这才瞧这妇人的蹊跷来。妇人若是真是卖葱油饼的,为何围裙上的油渍满满,衣袖上却半点油渍也无?且方才说了糕点吃食的营生,若是寻常妇人,以卖食为生,定会拽着这个线头请教,这妇人却轻轻带过,还一直在说些其他的闲话,俨然就是想转移二人的注意力!
这人有诈!
妇人感受到了温萦柔的眼神,脸色微微一变,果然
从怀中掏一把匕首来,用亮晃晃的刃尖对准温萦柔,“现在才觉察来,已然是完了。”
“你若是想要活命,便听我的!”
“我和你拼了!”丫鬟虽未见过这样的阵仗,护住心切,立即就要上前抢那匕首,忽然感觉一阵头晕,直直从座上滑落了来。
妇人微微一笑,“加了蒙汗药的滋味如何?日饶是天王老子来了,也断救不了你二人!”
此时,与在摄政王府,担心行差踏错半步而丧命不一样,危险近在咫尺,温萦柔心头止不住地狂跳,她勉力稳住心神,将丫鬟搀住,这才颤声问道,“我好心助你,未曾想你有如此狼子野心。”
“你到底是何人,又有何所求?”
妇人阴鸷一笑,握着匕首,上前抵在了温萦柔的脸蛋上,“我要的东西,你然给得起。”
“若是给不了,那你这般的世间绝色,日便是香消玉殒之时。”
第69章 成好
温萦柔迷迷瞪瞪地醒来, 只觉得浑身上止不住的疼。她记得在马车里,婢女吃了那葱油饼昏死过去之后,那贼夫人便趁她不备, 将她打晕了过去。
“呜呜!”她嘴里被着一块帕子, 手脚都被绳索绑住打了死结,尝试挣脱绳索失败之后, 她稍稍冷静,观察起周围的环境起来。
她被关在间破柴房中,房中只有一个小小的窗,窗纸早就被风破损, 落满了尘灰,身仅有许软稻草,除此之外并无锋利的锐物。
将她绑架,然后寻到这样一处地方, 看来绑她的贼匪计划周全的很, 不知在铺面门蹲守了她多天才得逞,且看样子, 大概率是团伙作案,首先她还需得摸清楚情况才是。
“哐叽”一声, 门开了。
门外的妇人显然是听到动静,寻了过来查看。
“哟!原以为你这小身板还需得再瘫一阵。没想到这快就醒了!身子骨倒是个不错的!”妇人上前,将她嘴里的纱布扯了来。
温萦柔两只眼睛恶狠狠瞪着她, “我原是好心, 想着要载你一程,未曾想你包藏祸心!我的婢女现在在何处?”她越想越后怕,“你不会是将她杀了吧?!”
妇人笑了一声,“我杀她干什, 我还指望她送信回你温家,带人交银子来赎身呢!”
“你要的是银子?”温萦柔眼睛亮了亮,既然知道这伙人是贪财的,那此劫变有了解法。
“你要多银子?只要你放我走,我定给你双倍!不!五倍!且只当日之事没有发生过。”
“放你走?你是在做春秋大梦?你已经看见了我的脸,若我将你放走,只怕是第二天,官兵闻着味便追来了!”
温萦柔还是不死心,还要再劝,“娘子怎这样揣测我,我也是穷苦人家身,以往还住在那人见人厌的田柳村呢!我然是知道人人都有个为难事,娘子你如不过是一时困顿而已,我帮一把,然是要帮的!怎会将娘子往火坑里推?!娘子信我,我以我温家列祖列宗发誓,只要娘子放我走,我绝不报官!”
她说得信誓旦旦,妇人的神色些微松动了些,喃喃道,“是了,谁家没有个为难的时候,若不是家乡遭了旱灾,我又怎会在外颠沛流离
,做起这般偷鸡摸狗、杀人劫道的营生?”
妇人看向远方,似是回忆起了些什,又迅速恢复了狠辣的神色,“要怪,就怪你己运道不好!你将生意做得如此大,说起来也算是个奇女子了,惜落到了我手中。你是不知道,为了捉你,我费了多功夫!我这些个人马,在你家铺面门整整蹲守了两个月!”
“日认你巧如簧,也决计逃不我的手掌心!”
妇人从怀中掏一个蒸熟的红薯扔在地上,那红薯在地上滚了滚,落在了温萦柔身前。
“呵,想来你是活不了了,吃点不做个饿死鬼,便是你的福分了!”
说吧,便转身将门重重一关,落锁扬长而去。
这贼妇人的话是什意思?
活不了了?
莫非他打定了心思,收到脏款之后,便要将她灭?
温萦柔怔在原地,心中涌上了一股大的恐惧。
她不想死,她不死!
她好不容易才认回了亲生父母,好不容易不在忍饥挨饿,好不容易有了己的生意,好不容易离开了田柳村那般吃人的地方……
她用尽力气和命运抗争,怎命丧此处?!
那妇人说得如此笃定,定然是有了九成九的把握,才如此猖狂。思及此处,她浑身止不住颤抖起来。
在如此生死存亡之际,温萦柔浮现了一张英武无双的面孔。
若说她有何后悔的,那便是,对他那般铁石心肠吧。
她其实并不讨厌宋楚平的,甚至是喜欢他的。她实在是太怕被禁锢,被束缚,被他的权势一手掌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