们家的院落里,和楼房般的洋楼院里有猪窝和鸡窝,楼檐还有鸽窝。盖楼时,爹完全瞄着东京的洋楼样式盖的,楼屋的地上铺了粉白、淡红的大磁砖,院落地上铺了米个方格的水泥地。把千百年来露天厕所用的蹲坑改成了屋里的坐器儿,可我爹、我娘坐着器儿,坐死也拉来屎,只又在楼后的露天地里挖了蹲坑儿。
楼屋的洗漱间里有台洗衣机,可我娘就爱端着洗衣盆儿到院里用手洗。
这样儿,坐器儿就成摆设了。
洗衣机也成摆设了。
有冰箱,冰箱也成摆设了。
饭屋、饭桌都成摆设了。
我爷到我家里时,家人正关着大门在院里吃夜饭。白蒸馍,大米汤,粉丝萝卜炖白菜。白菜叶上漂的辣椒红得和撕碎的年画样。爹娘们坐在小凳上,院中央摆了张小桌,家人围着小桌吃夜饭,我爷敲了门。我妹开门后,娘就给我爷端上了汤,摆了凳,可正要吃饭时,我爷拿着筷直盯盯地看着爹,像冷冷看着个相识的人。
我爹也冷着看我爷,像看个相识的人。
到末了,我爹说:“爹,你吃呀。”
我爷说:“老大,我想来想去得给你说件事。”
我爹说:“用说,你吃吧。”
我爷说:“说我吃,夜里也睡着。”
我爹把手里的碗放在了饭桌上,把筷放到碗上边,瞟了我爷眼:“你说吧。”
我爷说:“我儿去上边开了个会。”
“说热病就艾滋病?艾滋病这世上的新绝症?”我爹说:“爹,吃饭吧,这些你说我也知了。庄里分之二的人都知。只有些得了热病的人知。得了热病的知他们也装着知。”然后,我爹又瞟了眼爷,脸的冷漠和屑,像学瞟着老师手里拿的他早就会做的卷样。末了后,爹就端起碗,拿起筷,自管自地吃起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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