即使他想女儿想疯了,她已经十六岁,很快就将成年,早就不是最适宜收养的年纪。 方灯靠在渡口的栏杆上,听着渡轮离岸的声音,直言不讳地向律师说出了她的疑惑。 在她看来,陆宁海也不像个轻率的人。这个决定想必对他而言也十分艰难。他回答道:“可能是因为你很像我的妻子,死去的那个妻子。她出车祸的时候怀着孕,我想,如果我有个女儿,长大后就应该是你这个样子。” 方灯歪着脑袋朝他笑,“那你找我,是做你的女儿还是妻子?” 这个问题显然让律师大为尴尬。不久前岛上惊鸿一瞥,他一直记得这小女孩骑在墙头粲然而笑的样子,那笑容仿佛触动了他的某根心弦,以至于后来发现她卷入了傅镜殊的绑架案,他也尽心尽力替他们把事情处理好。当他知道这女孩的父亲在绑架案中死去,她现在已经孤苦无依的时候,收养她就成了他心中最冲动,但是也最坚定的一个念头。 他有一种感觉,方灯和傅镜殊一样,小小年纪,却仿佛活了几辈子的人。 “你不愿跟我走?我有一个和你年纪差不多的儿子,你们会相处得很好。” 方灯把被海风吹乱的头发挂在耳后,摇头道:“我不想离开这个岛。” 律师有些失望,无奈地点了点头。 下一班渡轮来了,方灯以为他这就要走,没想他最后又问了一句。 “是因为这岛上有你舍不得的人?傅家那孩子……你们关系很好。” 方灯一愣,正待否认,却又听到律师说道:“我能够理解你,说起来,他应该是你的表哥。你们都是孤儿,有个亲人在,总觉得有点安慰。” 方灯只是笑笑,没有再说什么。律师上了渡轮,她挥了挥手,送这个曾经想给她一个家的人离开。 半年之后,这个姓陆的律师再度出现在方灯的面前。 这时方灯已经住进了孤儿院。在老杜的阁楼上租的房子早已到期,她没有钱再续房租。虽然傅七说过,有他一口饭就有她的,但是进入孤儿院之后,她可以领到政府的救济。阿照是为此感到最高兴的一个人,他长高了不少,性子也不似从前那般懦弱,有了方灯,孤儿院就有了点家的味道。 从阁楼到孤儿院,其实不过几十米的距离,只可惜她住的大通铺房间没有开向街道的窗口,否则她还可以看到傅七重新放回窗台的美人蕉。 “你现在还是可以考虑跟我走。领养手续我会办得很快。”陆宁海对方灯说。 这真是个固执的人,方灯暗想。 看见她再度摇了摇头,陆宁海却道:“如果你不愿意离开这个岛是因为傅镜殊,那如果我告诉你,他有可能要离开了呢?”第十五章 你应该走的 陆宁海这次上岛,带来了傅维信的死讯,仿佛他每一次的到来都与一场死亡相关。 事实上,傅镜殊在听到“傅维信”这个名字的最初几秒,甚至一时间想不起他是谁。好在他很快在陆宁海略显沉重的脸色中反应过来,这个同是姓“傅”的人就是郑太太的亲生儿子,傅维忍同父异母的兄弟。说起来,他还应该称对方一声“叔叔”。 但是这个叔叔并未与他谋面就先传来了死讯。 郑太太早年膝下空虚,没有儿女一直是她心中最大的隐痛,直到中年时喜得一对龙凤胎,她把这看做上天对她最大的仁慈。她的一双儿女比傅维忍小十岁,同是傅传声的子女,生长环境却大不相同,尤其龙凤胎中的男孩可以说就是郑太太心尖上的肉,从小捧在手里,恨不得把好的一切都给他。 据说这个傅维信也没有让郑太太失望,算是含着金匙出生的他长得仪表堂堂,高大俊朗,聪明又外向,和苍白阴郁的傅维忍相比,更显得阳光健康。傅传声生前对私生子傅维忍心存内疚,但说到真实父爱,他更多的是交给了长在他身边,性格和他更为相像的小儿子傅维信。这让郑太太大为欣慰,也驱散了不少丈夫私生子给她带来的不快。 傅传声临终前希望妻子能将傅维忍接到马来西亚,与此同时,在他和郑太太百年之后,傅家的一切都将交到傅维信手中,这是他们夫妇达成的共识。 傅维信生在大马,十几岁就被送到欧洲上学,个性喜好都相当西化。他对继承家族祖业一事倒不怎么上心。父亲不在后,家里还有个精明强干的亲妈,尚可以逍遥自在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。他生活的重心在于享受生命,享受美人,享受一切让人目眩神迷的刺激。 郑太太对于儿子游戏人生间的生活态度一直颇有微词,她希望儿子能收心,多接触一些家族事业,以免日后接手时会手忙脚乱。但傅维信却觉得,异母兄长傅维忍和同胞姐姐傅维敏都比他更适合去做这件事。 说起来,傅维信虽然贪玩不羁,却相当重情重义,和姐姐从小感情极好不说,就连阴郁寡欢、不为他母亲所喜的哥哥傅维忍,他也相处得不错。傅维忍病时,他曾数度赶回来探望,还几次劝说母亲善待大哥留在国内的遗孤。这其实是触到了郑太太的另一个痛处,傅维忍再怎么不讨人喜欢,他还留下了后代,而傅维信年纪不小,却丝毫没有找个女人定下来生儿育女的打算,这多少让观念传统的郑太太焦急不安。即使女儿已嫁人生子,但只有傅维信的孩子才是她的亲孙,名正言顺的傅家三房传人。 不幸的是,郑太太最为恐惧的事成为了现实。就在两个月前,傅维信和友人在南美玩帆船时遭遇意外,被打捞上来即被宣告不治,此时他正好三十六岁,虽有一大票女朋友,却没留下一个孩子。 傅维信的死给了步入晚年的郑太太致命的打击,伤心悲恸之下她一病不起,心脏的老毛病出现了恶化,女儿女婿和娘家那边的人都以为她或许过不了这一关,二房的代表也飞往吉隆坡探望,律师和家族企业的高层围在床头,大家都乱作一团,做好了最坏准备。没想到的是,郑太太最后竟然熬了过来,不久前,她已经能够下床活动。与此同时,作为傅家国内的代理律师陆宁海在她的授意下重新出现在傅家园。 傅镜殊听完了陆宁海的来意,短暂的静默中,只听到他手中花剪在盆栽枝桠枝丫上留下的咔嚓声。陆宁海在等待一个回答,在他看来,这个答案是显而易见的。 “一个姓氏就有这么重要吗?”傅镜殊抬头看着律师问道。 陆宁海视线与身边的年轻人相对,他发现自己竟然并不能全然看透对方的心思。和聪明人对话是件既轻松又烦恼的事。轻松是省去了很多无谓的口舌和绕圈子的麻烦,烦恼却来自于面子上的冠冕堂皇被撕下,直中要害有时难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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