四周风声劲急,飞箭破空,咻咻疾射,黑暗之中也不知有多少暗箭袭来。
那人搂着她纵跃悠旋,在重重叠叠的箭雨中飘然飞掠,她如在梦中,心头擂鼓似的砰砰乱跳,一时天地皆成背景。
也不知过了多久,箭声渐渐低了下去,那人足下不停,抱着她飞奔出狱,诸守卫大呼小叫地追逐而来,呼和声此起彼落,但那人衣袂纷飞,奔行如电,早已去得远了。
月色渐明,洒落在那人的脸上,牢牢地蒙着一块黑布,只隐约看到他一双清亮的眼眸,低下头来向怀里的她望了一眼,放下她来,道:“事出从权,得罪勿怪。”
声音平淡刻板,好比拿了钢针在床板上刮,十分的呕哑嘲哳。
沐嫣微微一怔,这声音和方才那声轻笑相去甚远,一时以为自己适才生了幻觉,定了定神,抱拳道:“多谢兄台出手相救。”依着规矩,把些江湖上的套话诚恳地诉了一遍。
那人还礼道:“举手之劳,不足挂齿。”说得越发嘶哑了,和记忆里的清润相差之远,一个上至碧落一个下黄泉。
她不死心道:“公子能否示以真面,好教小女子回去日夜感恩。”
看样子,恩人有一副好脾气,从她所请地摘下蒙面布来,月光柔和,她看得分明,那张脸平平无奇,脸上肌肉毫不动弹,很有将他的声音衬托成绝色的潜质。
他轻声道:“在下容貌丑陋,可是吓着了姑娘?”
沐嫣摇头道:“公子何出此言?若不是你救了我,此刻我哪里还有命在?”
恩人在月色下笑了笑,眼底春风怡荡。
可惜了这双相似的眼,生在那人的脸上时,是多么让人惊心动魄。
辞了恩人,一路颓废地翻墙回苏府,刚潜回自己房里,便有人扣门。
她忙扯了面罩塞在枕头下去开门,门外苏斐青衫飘舞,笑得一脸古怪:“嫣嫣,这等好月色,怎么独自闷在房中?”
她按着门栓,细声道:“有些不舒服,所以早早歇下了,小侯爷有事?”
苏小侯爷抖落了一身的月光,脸上越发笑得像朵牡丹苒苒开放:“沐女侠勇闯天牢,精神可嘉,我来瞧瞧你可受了伤。”
侯府养的门客本事惊人,小侯爷对她的行踪了如指掌,沐嫣至此心里有数,索性摊开了说:“受了伤怎样,没受伤又怎样?”
苏斐轻描淡写道:“你若受了伤,本侯就将天牢那群狱卒都砍了。”
那夜过去后,她安生了好几日。
自己劫狱是不成的了,弟兄们的指望全在苏小侯爷身上,连日来寨主为大局着想,抛却面子这等虚无缥缈的东西,格外巴结,叫小侯爷很受用。
此刻苏斐话音未落,蓦地从他身后转出个黄衫紫带的小姑娘,柳叶眉,杏子眼,掩不住的鲜艳娇媚,两只碧荧荧的耳环在她耳坠上打秋千似的摇来晃去:“斐哥哥,这就是黑风寨里的寨主?我还以为是个凶神恶煞的南霸天,怎么是个娇怯怯的小丫头?”
苏斐拍了拍小姑娘的肩膀,笑道:“这是我的表妹,从小淘气惯了的,说话从来没顾忌。”
沐嫣了然点头。
她听得服侍自己的丫鬟茵儿提起过,小苏的舅舅是户部侍郎,有个女儿,年可十七八,是京城里出挑的美人。
小苏已是狡黠,他妹妹小小苏自也是个响当当的顽皮角色。
小小苏一双眼骨碌碌乱转,笑嘻嘻道:“我还以为一个山贼头头,肯定是什么凶恶的人物,原来生得倒也秀丽婉转,在你府中当个丫鬟,只怕委屈了。”
苏斐正色道:“窈丫头,休要胡言乱语,这位沐姑娘,是你未来的嫂子,她从前误入匪途,你不要看低她。”
小小苏姓云,单名一个“窈”字,人如其名,几万人里也难挑出的窈窕多姿,闻言嗤的笑了:“斐哥哥,你近来的审美,越发脱俗啦!”
斐哥哥面有得色:“也将就看得过去罢。”
事出反常,必有妖。
他出身富贵,人又长得极好,年纪轻轻已经倜傥得很,想必思慕他的女子可以从皇宫排到城门,再从城门排回皇帝的龙椅前。
沐嫣初时只道这公子口味特别,爱个新鲜,为了救山寨里的弟兄们出来,才和他敷衍着,想不到他竟有求娶之念,她一向是个有自知之明的,当即开门见山:“小苏,你是个身份尊贵的侯爷,何苦拿我这江湖里的小女子来开玩笑。”
苏斐与生俱来的一把好演技,闻言眼神受伤,涩声道:“那夜我对嫣嫣一见倾心,此事早已对你说知,难道你还不信?”
上前一步,握住她的手,作柔情款款状:“何况那日在温泉中,你见了我沐浴的情景,我就是你的人啦!难道我还会抛下你,去喜欢别人么?”
沐嫣又是一抖,摸了摸耳朵,觉得身上十分的寒。
他肃穆地补充道:“我将你带回苏府,就是存了明媒正娶的心。”
据说聪明人都爱舌头打个结,讲究的就是个囫囵吐字,程屏便是其中的佼佼者,素来喜欢