乙本是低头坐在凉凉雕花石椅上,现下似乎感觉背后越来越烫,想来是身后的某人要按不住火气了,不由暗中一笑;抬起头对华方道:“实在不可,不瞒您说,我早已成过亲事。”
华方诧异,手中转珠一停:“竟是如此么?那确是可惜。”
背后安静,玄乙能想象出背后那人听了此话露出的得意笑容,见华方如此厚颜荒唐,干脆起身拱手道:“巽朔族中事务,玄乙自会处理;还请华方君体谅我焦急之情,尽快将镇魂鞭交付于我。”
华方干笑道:“好说、好说,本君已然吩咐了,贤侄女耐心等待片刻。”说着,他扭头对身后侍从催促道:“还不快去!”
那侍从应声而去。玄乙低头之时,以余光看看前后两扇殿门,连个人影也见不到了,心中警惕,便将双手垂在身侧,暗暗蓄力,准备应付华方接下来的招数。
华方却并无要动手的意思,忽然开口道:“贤侄女,你要知道如今龙族式微,人人自危,本君也是有苦衷;你既是不愿我族联姻……”
玄乙抬眼看他,这才发现情况有异,极速后退的同时示意俊卿避开。只见华方脸上仍挂着虚伪笑容,正缓缓举起手中转珠:“……那就别怪本君心狠。”
原本那两只毫不起眼的云母色转珠此时腾空而起,通体放光,一明一暗,赤红如血、黑沉如夜,仿佛两只诡异的硕大眼睛,首尾相接地相互转动,旋转之间将目光牢牢锁在她身上。
俊卿在后面被华方挡住,并未看得真切,只看见玄乙眼神一空,立即闪身挡在她面前。
只在一瞬间,华方身影消失,不知从何而来的层层厚重铅云迎面扑下,不容躲闪,他们已不在红石大殿中。
耳边朔风呼啸尖叫,粗粝沙尘撞在脸上……玄乙猛然睁眼,犹自失神,咬咬自己手指,感觉到疼痛,才确定这不是梦境。
眼前是一片了无生气的大地。
太阳不知藏在何处,所见之处尽是莽莽黄沙,随便一阵干燥的风就能刮得天地黯淡,沙尘飞扬。玄乙对这里的气息再熟悉不过——
这便是混沌境中的底层:绝境!
可刚才明明是在离阴族的章尾山上啊!怎么会又回到这里?怎么可能?!
玄乙好不容易从震惊错愕中冷静下来,此时却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一直以来苦思而不得其解的事情。
一时间,无边怒意冲上脑门,心头业火熊熊燃起,直烧得神格震荡!
业火越烧越旺,眼前景物愈发黑暗,玄乙身形不受控制地晃了晃,倒在无垠荒涂之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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神魂震荡之间,眼前画面纷乱。
玄乙躺在地上,虚空之中又看见身穿红衣的阿彤,她站在桃花树下,瞪大眼睛,对一脸青涩的俊卿嗔怒道:“……你不是说要做我的人吗?!既然如此,为何不肯与我成亲?!”
她对面的俊卿显然尚未从惊讶中回过神来,傻傻分辩道:“阿彤,你知道成亲是什么意思么?成亲可不是你平日玩的游戏!要天地、长辈认可才行……”
阿彤跺着脚,身上玉环相互撞击,叮叮当当清越作响:“可我不知我父母是谁,也没有家人,只有一个师父。今天早晨我就问过师父了,他让我想成亲时就利索抓紧,不用管那么多!”
俊卿无奈笑道:“你早晨问的他?早晨他的酒还没醒呢!”
阿彤忽然意识到什么,不再咄咄逼人,垂下头转身欲走:“我明白了,你是不愿意同我成亲。既是如此,那没关系,我便不和你成亲罢了。”
“哎——你听我说,”俊卿急了,忙伸手拦住她,红着脸道:“我,我当然愿意和你成亲啊!只是,你真的知道成亲意味着什么吗?”
阿彤昂起头不服气道:“他们都说我是个傻子、痴儿,你也总是觉得我这也不懂、那也不懂,但我当然知道成亲是什么了!成亲就是两人许诺,要爱护对方,哪怕海枯石烂,永远都不离不弃!”
俊卿顿时眼睛一亮,抓住她双手,整个人都精神焕发起来:“阿彤!原来你真的,真的想和我成亲啊!”
红衣少女认真点头:“那当然!我从不说谎。我早就在落花观呆腻啦!师父总是醉醺醺的,眼看桑葚熟了,我要去摘他却不让,说我笨手笨脚,桑葚汁水会弄脏衣裳洗不掉;还有,青丘的那个小狐狸精总跑来找我打架,没准她正揣了抢亲的心思,要抢走你!成亲以后只有咱们两人住在一起,再不用心烦他们!”
俊卿高兴得一把将她举起来,连着转了好几圈,露出洁白牙齿大笑道:“好啊!成亲之后咱们建个院子安家,我给你栽棵桑树,到夏天想吃多少桑葚都行!”
……
耳边有人呼唤了不知多少声,玄乙才离了那画面,短暂清醒