湿漉漉的东西坠着他，从他的眼眶流入喉咙，再坠入心间……

或者，小北尚未到达知觉悟的年纪。

有他哭的时候，只时候未到。

渭河条大的支流，水量丰富，泥沙淤结，沉重的泥沙能迅速吞噬掉进河里的吨重的生铁大家伙。

又声骇人的轰鸣，刚才辆陷在河中的卡车，被洪水冲刷得彻底分崩离析，车头、车帮与轮胎散分解，荡着黄褐的雄浑的波涛，沿着这代人苦难岁月的洪川，顺江而……

第十章探病

发水的河畔匆匆别，又数日没机会见着面。

少棠他们队当日集结回营，休息两天之后约莫又去附近蔡家坡等的镇甸帮忙抢收、救灾，队士兵守卫的大门每天进进满载官兵的大卡车，尘土飞扬。

孟家父子皆沉默数日，各自怀揣肚子心事。

孟建民回想起前回在厂门与持砍刀的农民对峙的情形。他当日心情极为糟糕，受到打击，撇贺少棠掉头就走了，相当的尽人情，没有礼貌。现在想想有些后悔对住对方，没有对少棠更加上心。当时甚至没机会察看对方身上，这会儿才回忆起贺少棠当时衬衫上满都血迹，后膀子好像被人砍了刀。

孟建民再有修养个书生君子，也终归有人性的弱，多年来情绪郁结，多愁善。他自认有才有貌有大好前途的名青年，这么多年就窝在穷乡僻壤，虚度掉十年青，郁郁而得志。面对贺、段两名背景深厚的干子弟，面对大的难以跨越的身份上的鸿沟，有么刹，孟建民心理无法找到平衡，也有恨意……

这都俩仨月过去，才惦记起这茬儿，人家毕竟救过自己儿子！孟建民本质个厚人，又优柔寡断，思前想后开始放，这时真想给自己嘴，少棠整天风里来水里去，也知后背的伤好了没有？

大院里的孩子王孟小北同样心情寡淡，心在焉，打鬼子“敢死队”都集体闲散萧条了。

群孩子围着他们的首领。跟小北关系最铁的个小胖子，名叫申大伟，说：“小北，说天个解放军，怎么这——么帅啊！帅毙了！我们在楼上都看见怎么回事了！”

孟小北坐在红砖墙上，条蜷起，另条潇洒垂来晃荡着：“没见过帅的吧。”

申大伟这活宝逗乐，跟大伙绘声绘描述天人群甩成条龙，怎么把贺班从泥水里拽来，又学少棠怎么从洪流漩涡里歪脖扛着箱子游来。

孟小北说：“申大伟瞅，我少棠叔叔这熊样吗。”

申大伟双层肉颤：“我像解放军吗？！”

孟小北眼横：“再粘两撇小胡子，像座山雕。”

申大伟：“孟小北！狗日滴！”

孟小北：“少棠龙水，要掉河里，就肥猪水了，没人捞得动，我可去捞。”

申大伟：“孟小北、、！！！”

孟小北小窄眯眼儿眯，嘿嘿乐：“小爷也用捞，就了气儿的大浮标，肯定能自己在漩涡里漂起来。”

用院里大妈们的话说，孟小北在外人面前就张小贱嘴，副小欠样儿，这娃可糟心了。

孟小北才在乎院里大妈大爷的待见待见他，他还懒得招呼外人呢，也从讨好大妈们，拍马来事儿。

他身上穿的衬衫少棠摞给他们家的旧衣服。时各家小孩都穿由大人衣服改小的旧物，极少买得起新的，也买到好料子。队军装的料子就最上档次的。少棠的浅绿袖衬衫洗旧了，摆被划拉个大豁，补都补上，就攒给孟小北。马宝纯给剪掉缺、收肩膀、改短，正好孟小北能穿。

孟小北心里特咨儿，每天都穿这件浅绿衬衫，因为好像家里只有这件衣服所有人默认完完全全只属于老大的！用跟弟弟争着抢着调换着穿。孟小京个瓜货，本瞧懂军装的帅气和档次！

孟小京小小年纪，已经起了臭美的心思，本来就得漂亮，眼睫毛，每天在洗手间偷偷抹马宝纯的蛤蜊油护肤脂，散发脖子浓浓的劣质油脂香气。

孟小北就没这心思，正好相反，疯起来脸都懒得洗，护肤脂什么东西？

马宝纯教育哥俩每天早起睡前要刷牙，孟小北懒，两遍俭省成遍，早起刷。

马宝纯说：“晚上睡觉前也得刷啊！”

孟小北说：“晚上睡觉又见人，早起要见老师和小伙伴，嘴臭才刷呢。”

马宝纯哭笑得：“这傻贼傻贼的孩子，睡前才更要刷，保护的牙啊！”

孟小北迅速龇整齐白净的牙，给他妈妈看，狡辩：“啧，咱家哪个的牙最白最好看？！”

……

天后，穿军装的贺班终于来访。

贺少棠从他们隔医院来，拎着塑料袋药，另只手拎着给孟家带的东西